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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只说三次再见

2586


二十七年以来,我都是一个生活平淡无奇的男人。

一样,不过无涯的单身。
不打算找人结婚。
从不。
把自己套在另一个人身上,显得很蠢。

无非是我那两家音像店里的电影碟片,有很多发烧友,看了一遍,又看一遍,最后竟然对自己说,不行,一定要收藏起来!于是我又做一单生意。
过后他们塞在架子上,忘记。
然后,再去搜集下一场。
收藏,成了过程。

我断断做不来。
我喜欢看多电影。
有时候是黑白默片,有时候是惊悚片,有时候是香港独有的。
可是,我不收集。
肯定没有必要。
我喜欢的,永远是下一场精彩。

为此我把音像店装修得象是科幻片中的地下实验场,大门朝着马路,用粗大的钢铁水管收成逼人的喇叭形——充满了未知的盼望,以及,寂寞。

我等待着,一些意外的发生。

这一天晚上,和朋友们去酒廊买醉。

“家明!”忽然隔着几张桌子和几乎高达一百分贝的音乐,有人站起来招手。
是一个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
我端着啤酒过去。
微笑。
问候。
寒暄。
祝愿。
约定下一次聚会。

人生无非这样的程序,若能分清楚条理,一切水到渠成。
旁人很难看出你内心的应付。
对于感情,我一直看得很淡。
不是虚假,而是根本不上心。
没有办法。
一直这个性格,没有办法。

喝到七分醉,所有人都倒下了。
狂轰而至的音乐于聚然消停,刹那间我错以为时空转换,到了另一个世界,遥远的世界的彼岸。
酒精在身体内燃烧,那么狂野。
可是,世界突然静下。

在门口挥着手道别。
看着他们东倒西歪各自回家,我非常颓丧。
没有睡意。
一个人沿着江边大道,把手插在口袋里,沉默着散步。

法国梧桐漏出的初秋的风已经带了凉意,扑面便令人酒意乍去。
找一个角落我开始呕吐。

很久,我才起身,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
才抬脚,却被一团柔软的物体绊住,来不及地重重地摔了一跤。

借着路灯,我看见一只雪白的小动物躺在地上,浑身发抖。
两只眼珠发出宝石一般的红光。
那样的眼睛不知比人类的浊眼要清朗多少倍,真正当得上“朗星”二字。
我呆了一呆,将它抱起来。

它的身子柔软而温暖,但是眼神中充满了疏离与恐惧,非常深的恐惧。

我被那眼神击中,呼吸一紧,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它。
然而,可能是酒入了愁肠,我舍不得。

转日天气忽变,西风渐紧。
一觉昏沉,醒来时已是中午。
浑身疼痛着,呻吟不绝爬起来,才发现睡在沙发上。
一条蓝白格子的毛巾毯从胸膛滑落。

毛巾毯已经很旧,老是脱毛。
有一阵子我把它收起来,后来一直找不着。
可是它突然出现了。
房间也是异样的干净。
地板上的水痕,以及沙发角落的茶几上一小盆雏菊,幽幽吐着暗香。

真像是走错了路,走错了房间。
好几年前就有这样一部电影,主人公误入了另一个城市,进入了另一个男人的生活。
同样的道路,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布置,所以犹不自知。
那种奇遇令人叹为观止——过后还会有什么?只能是爱情。

“醒来了?真好!”一个细如银铃的声音爽朗地打招呼,风也似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长裙女子,把一只纤手伸到我额上,“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

我吓得弹起,从沙发上跳下地来,赤着脚叫:“喂!你……你是谁,你怎会出现在我?”

她的表情好象非常惊愕:“昨晚不是你把我带回家的?”

“哦,明白了。
”我愕然。
急忙找着长裤穿上,一边打领带,一边取出皮包,匆匆拿出几张钞票递给她,“够不够?”

我一直没有勇气答理这样的风尘女子,昨夜,我定是疯了。

她格格清笑,推开我的手,转身把一碗银耳莲子汤端给我:“趁热喝……”

我把碗重重顿下,皱着眉头问:“你要多少钱?”

“我不知道。
”她老实地回答,“我只要住在这里,好象就可以了……”

我整个人都蒙了。
一时手足无措。
可能不是那种世故的男人吧,对于异性我始终怀有一种不可控制的感觉。

“你可以报警啊!”我蠢得这样提醒她离开。

“你住在哪里,我可以付钞让你回去……不,如果你坚持,我可以送你回去?”

她的眼神明显地亮起来:“可以送我回去?真的可以?”

“你住在哪里?”我的情绪开始好一点。

“我住在狐界啊!”她拉着我的手臂,把墙角一张雪白的狐皮指着我看,“我现在就穿上它,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说着,她就似一阵清风掠走,窜入那张雪狐皮,化为了一只狐狸,昂着头,双眼放出宝石般的红光,期盼地望着我。

天哪。
天哪!

这只叫做馨香的狐狸,从此住在我家。

一百多平方的面积,足够她每天打扫卫生,或者把一大蓬火焰般的天堂鸟插在角落里。
空闲的时候,她也看电影,也笑或者哭。

我渐渐习惯。
一个单身男人也许可以独自过一辈子,但如果有一个人细心地帮你做饭洗衣,似乎更舒服。

她把那张床还给我,自己半夜缩在沙发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只因为那夜贪酒误醉,而回不去了的,狐狸。

她好象只剩得做人这一条路可走。
竟然不知,做人很苦的。

这一天,我买了一张小床叫人送来,告诉馨香,邻着左边的那一间杂屋间,可以暂时供她住一段时间,不过,她应该尽量早一些离开。

“到哪里去?”她问我。

“我怎么知道。
”我耸耸肩,“你总不能跟我呆一辈子嘛。

“又不是不可以……”她嘟着嘴自言自语。

我气结:“喂,你好象忘记了我有独居的权利。

“我给你添麻烦了?”她天真的凑过脸问我。

白痴。
一个正常男人,怎可与一只可幻化成人的狐狸住在一起?科学多么昌明了,这一切简直无法解释。
若非世间的男女感情人人愈看愈淡,早起了风言风语。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上心的男人,面对这样的异事,我只能束手无措。

时间总会给人一个答案。
我也懒得去追究一只异狐的前因后果。

日子照常过去,我在自已的音像行里,看着新的故事,新的明星,一晃,又一晃,时间就打发过去。

这一天,向例又约人喝酒。
借着醉意,我向朋友们讨教,要怎样才可以赶走身边的女人?

“嘁!左右不过钱!不然,就惨了。

我绝望地叫:“哪有那么惨!哪有的事情!”

朋友们暧昧地笑:“终于破了童身?”

我气极干笑,仰首饮尽手中的啤酒,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跳舞。
几个妖媚的烟花女子挨近了,艳笑暗示:“请我喝一杯?”

我打个响指,示意酒童取一杯红酒给她们,正转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么令人恐惧的一个身影。
我顿然酒醒,冲过去抓住馨香的手臂,骇笑:“你怎会来这种地方?”

“你可以来我为什么不可以来?”馨香奇怪地问我,把我的手重重甩开,溶入人群。
狂野的的士高音乐刹时间震耳欲聋,整个酒吧的人都开始甩着头涌入舞池。
我在人流中拼命挤,拼命挤,再也看不见馨香。

突然之间,再也没有了兴致,匆匆与老友道别,回家。

她居然没有回来,居然没有回来。

我气疯了,把她的衣服打包,一应日常用品都塞入了一只巨大的旅游皮箱,然后,我把它们放在了门口。

紧接着,我把那张小床拆掉。

拆床的时候,一颗突出的木钉,划破了我的手掌心,血流出来,一直不能止住。
我不管,我拼命咬着牙,坚持把那张木床拆成了一块一块的木条。
直到它们不能支离破碎。

手掌心的鲜血,溅在藤黄色的木条上,东一滴,西一滴。

坐在那堆散碎的木条中间,我好象骤然失去所有的气力,呼呼的喘着粗气。
用手按住伤口,好象这样可以止痛一样。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这样愤怒……以及一丝丝的伤感……

我在客厅里一直坐到午夜三点半。
影碟机一直开着。
《云中漫步》中那一场绝望而热闹的大火,葡萄园里的笑声。
我一直盯着电视机,每一次剧情的变幻,都只是耳语,错身而过。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门外的窃窃私语,一跳而起。

猛地打开门,迎面便见得一个俊美少年,红着脸,招手离去。
馨香呆呆目送他年轻的身影跳着拐弯。

我把那一只皮箱递给馨香,她惊讶地凝视着我,那种感觉,就好象她真的走错了门。

接着,她平静地跟我说:“再见!”

我冷冷地望着她,提醒说,不必再见了。

“可是我怎么办呢?其实,我已经回不去了。
”馨香在下楼的时候突然转身,盯着我,慢慢地咬着下唇,“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是一个平凡的世间女子,我再也不能回复原形了。


我愣了。
这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才能应对这样的答案,我只好不再理她,重重地砰门。

我恨不得把整幢楼都砰塌……她为什么要去那样的地方,做一个烟花女子的媚笑?

天很黑,也很凉。

突然又后悔。
我追出去,可是,馨香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对着夜空,我空洞地呼喊了两声。

暗夜里,我的喊声就象一些电影的背景音乐那样充满了不可测知的用心,那样寥落地回荡。
可是,她没有回头。
也许她没有听见,更也许,她随着刚才那个俊俏的小男生,一起去了江边沙滩上散步。

时间皱皱巴巴,狐仙已去了天涯。

再怎么喊她,她也没有回来。
世界缩成一团。
我看见馨香一个人在遥远的人间,独自跳舞。
独自微笑。

这只勇敢的狐狸。
原来它已经成了一个凡人。

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日子,长得几乎可以忘却任何人,任何爱恋。

我都再没有见过馨香。

过年了,然后在烟火中又是元宵。

我一个人大街小巷地窜悠,经常很晚不睡。
有时候去酒吧,和相识的陌生的人们一起买醉。

过后经过当时遇过馨香的那条道路,我会下意识地低头,想看看,还有没有可能遇上一只贪醉的狐。

日子象酒里的醉意那么悠长。

六月的一天,我坐在店铺里听萨克斯风,忽然馨香闯了进来。

多时未见,她清瘦许多。
迎面笑问我要不要买一份保险。
我瞪着她,恼怒地拒绝。

没有我她不见得过得不好。
虽然瘦,但那种清美依然不是凡间所有。

她看出我眼中的犹疑,嘻笑着拉我的手:“还生我的气啊?”

我终忍不住笑出来,轻抱她表示友好。

这个来自狐界的异物,真的融入了人类社会,居然可以推销保险了。

我不知道她能够保险什么,也许,不会是爱情。

她离我还是太远了,就算拥在一起,我依然感觉到那种距离。

馨香说,那种距离,是我自己给自己的。

我从来没有远离过你。
她轻轻地笑,每天我都要看着你隆地打开卷闸门,一个人,寂寞地开门后,泡茶,放音乐。
看着顾客在里面晃悠。

有没有想我呢,她笑问。

我垂下头去。
这个狐仙简直疯了。

有一家东北饺子馆,店面很小,着实热闹。
处在一个小巷里,馨香常牵着我来。
她说她喜欢这里的人情味。

饺子并不是想象的好吃,可是既然主人热情厚道,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去的次数多了,主人一见我们就会吆喝,喂,来两碗饺子,记着不要放香菜!

香菜是很多人都喜欢吃的一种蔬菜,有浓郁的异香。

可是我对那种气味特别敏感,不由自主的就会不舒服。
所以,我和馨香从来不吃这种饺子。

那段时光是我与馨香在一起最美好的时光。
从此再没有过。

我的意思是说,后来我们又有了闹翻的机会。

那一天见面,下班后本来是应该去清理东西,准备第二天到桂林旅游。
突然馨香通知我她不能去了。

“为什么?”我大发脾气,不听她的解释。

一个人跑走了,到酒吧里喝酒,心里闷闷的,居然又看见馨香与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角落里谈笑风生。

简直是要气疯了,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就带她跑。

馨香用力甩开,冷冷说:“刚才你不是说过,从此再也不要见到我了?”

我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狠下心,沉脸走开,告诉她说,她的意见是正确的。

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

馨香也许看到了我脸上泄露出来的痛悲,追上来,在我身后低声道歉。

我站住脚,问她:“那个男人是谁?他想干什么?”

馨香盯着我,一字一字地说:“那是我男朋友,他向我求婚。

“为什么?”我没有逻辑地问她。

“因为我也需要爱!”馨香大声叫喊,“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你说啊,你爱不爱我?”

我呆住。

从来不知道爱情是怎样一回事的一个男人,叫我怎么说到这个爱字。

我意懒心灰地垂下头。
是,是我错了。
我不爱你,又如何可以留住你。

我只有放手。

“你说啊,你这个胆小鬼!”馨香流着眼泪掐我的手臂,使劲地叫,“说你爱你啊,胆小鬼!只要你说一句,我就跟着你了!”

我忽然间真的觉得毛骨悚然。
是啊我怕爱情。

我只有低着头,忍着她掐在手臂上的刻骨的疼痛,怔怔地站着,然后冷不防告诉她:“对不起,我不能够爱上你……”

“再见!”我终于跑开了。

我不敢回头。
也许,馨香就站在原地等着我,等着我跟她说一句她等了很久的信诺……

我不恨我自己的软弱。
真的,我不恨自己。

一直,我不知道爱情是怎样的一件事,我不能轻易答应她,给她爱情……

已惯见太多的悲离。
我不会让自己轻易坠毁于一场人狐之恋——虽然馨香已经回不去了,已经不再是一只狐仙……

用馨香的话说,原来我就是那一枝水仙花。

在神话里,有一个神,因为生得过于完美,所以非常自恋。
经常,对着水流照见自己的容颜,就会错以为自己过于绝世,再也找不到可以匹配的同伴。

终于有一天这个神失足溺死于水中。
而他的灵魂化为水仙花,终日临水自照。

馨香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

分手后我一直对这个世界的爱情懒管懒顾。
爱情不是没有来过,一些淑女在身边浅吟低唱,而我无动于衷。

一颗心就象死了一般,没有跳动。

沉迷于自我的世界里,我听着歌,看着电影,喝着酒,生活。

日子还是可以过去的,并不象别人以为的那样难过。

但是在我心里,还是时常有一种错觉,时常以为馨香会随时走出来,轻轻问我,嘿,你想我没有?

一直等到这一天下午,馨香闯进门来。

我开颜地笑:“你还记得回来啊?我等你好久。
”馨香盯着我:“等我?呵,有没有必要呢。

我趋前握她的手,细看她眉目,依旧动人,只是多了些尘世的风霜。

“那张床,我拼好了,就等着你回来。
”我轻轻地通知她。

馨香抽出手,从包里夹出一张喜贴递给我:“对不起!”

我震骇。
松手。
店铺里不知谁放了一张钢琴曲,是命运。
咚咚咚咚……

一声一声敲击我的心里。

我的笑容随之凝结。

“不要这样……”馨香轻抚我的脸,“记着爱自己。

我点了点头,随手把请柬放在收银箱里,转过身去,声音平静地跟她说:“再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馨香才走了。

我的店铺一直到半夜还没有打烊。
我懒得起身。
看店铺的两个年轻女孩子都跟男友看电影去了,在这个店铺里看电影她们看不够。

后来我终于起身,打了个电话给馨香。

那个电话号码很生疏。
是一个男人接着,很温和的声音,问我找谁。

我听了心里更难过,只好挂掉。
然后关门回家。

第二天馨香又来到店铺。
我才起床,一身的尘垢昨夜未来得及洗。

馨香笑我:“真要找个人侍侯才行啊。

“再没有人了。
”我脱口而出。

馨香不语。

“我还有没有机会?”我抓住她的手臂急急的问,象一个孩子。

“何苦再骗自己?”馨香黯下脸来,“始终,你爱的只是自己,难道不是?”

我说不出话来。

也许,馨香一眼就看穿了我。
即使她再回头,终究迟早要换来我的一句再见。

我垂首不语,半响才请求她,再陪我一天,只陪我一天。

馨香痛快地答应了。

她说她从来没有恨过我。
只是,我绝不适合她这样的女子。

要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呢?我真想问她。
可是,痛在心里又问不出口。

秒钟毫不停歇地转动着,只有一天,只有一天。

我决定和馨香再去吃饺子。
我有很久没有和她一起去过那个油烟味浓重的小巷了。

饺子馆还是老样子,热气腾腾的红尘俗世。

坐好,馨香点了两份饺子。
一份韭菜猪肉,一份香菜牛肉。

“可是,你知道我不能忍受香菜的那种怪味!”我抗议。

“不,那一份归我,其实我一直喜欢吃香菜……”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掠过馨香嘴角。

我绝望地喊:“香菜的气味会传到我这一边的啊,闻一秒钟我肯定会晕倒。

“呵,可怜的男人,脆弱的男人——那么我换一张桌子好了?”馨香平静地跟我商量。

看着她提出手袋,我突然一惊。
站起身拉住她离开的身子,把她按在椅子上。

“你真的不介意?”馨香抬起头,再次从容问我,“你确定能够忍受香菜的气味?”

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整个晚上,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好象一只提线木偶,脸上没有活动的机关,所以始终一动不动。

我的心,象是被她的木然重重捅了一刀,热热的液体,开始乱溅。

“任何,我都不介意了。
”我慢慢地保证。

那一刻,没有人能够了解我的不能止住的疼痛。

“你改变了很多。
”馨香低首感慨。

我等着。
然她不再说话,坐在那里,玩弄一只雪白的汤勺。
她的手,比瓷器还要白,还要没有血色。
呵,原来她也很累了。

我真想从此让眼前这个女子,靠在我的肩膀上,好好的,痛痛快快的,生活。
不再为爱情伤神。

可是,她已经不再爱我。
放弃了爱我。
在我给予她那么多的折磨与苦痛,终于可以还她以幸福的时候,她,放弃了我。

饺子端上来,香菜的气味果然特别的浓郁。
闻到那股刺激性的气味,我想呕吐。
可是,我小心翼翼地不敢皱眉头。

馨香,如果这是你对我折磨的开始,那么,我勇敢接受。
我只怕,你已经懒得折磨我了。

就从这一盘饺子开始吧。
那时候,我失恋,你就陪着我在这一家饺子馆吃饺子。
馨香,你说,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躺着。
所以,一定要容易满足一点。
所以,如果不开心了,你一定会陪我来这里吃饺子,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就开心了。

你答应过我会陪我的。
现在,为什么变了主意。
难道说,爱情真的是很重要的一回事情。

馨香拿着筷子,夹住一只饺子,忽然掩嘴淡笑。

“笑什么啊?”我也笑着,莫名其妙地往脸上抹,以为哪里有了黑迹。

“你看你难受的样子啊。
”馨香劝我,“要不要分开桌子吃?”

“不行!”我固执地拉住她:“这一生一世,我都不想再分开了。

“你说什么?”馨香色变。

“我爱你。
”在人群鼎沸的油腻腻的桌子旁,我认真地发誓。

“不要孩子气,家明。
”馨香轻叹。

她的表情,很像是真的。
其实,她只是怕我再次把她陷入感情的深渊。
在我们之间,始终走着那条深渊上的钢丝线的,是她。

呵馨香,你不要再假装了。
这一次,我一定要向你承认,我原来真的爱你,我这样爱你,绝不想再失去。
如果你愿意陪伴我,需要我说那三个字,那么,我说好了。

馨香转脸,吩咐服务员添半壶山西陈醋,然后平静地提醒我:“家明,你不要孩子气。

“我没有孩子气!”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结婚,好吗?”

“没有机会了,家明。
”馨香忽然低下头,瘦肩微耸。
许久,我递一张面巾纸给她。

过后,她打开皮包,取出一张描金喜柬,双手递给我。
她的手居然很稳。

那张喜柬好重啊,几次都从我的指间跌下地去。
我狼狈地一捡再捡。
手总是发抖。
红纸上,历历的是两个主角的名字。

喜柬最后一次掉在地上的时候,我痛得弯下腰去,总是起不了身。

“没事?”她善意地走近,扶我。

“不用。
”我深深呼吸着,假装能够微笑,抱住桌上一盘饺子,把一大瓶血红的剁辣椒倒在雪白的饺子上,开始疯吃。

新开坛的剁辣椒,又苦又咸,让人无法下咽。
我的喉头象是堵着什么,总是吃不下去。
这家饺子馆的饺子,真的越来越难下咽了。
我拼命大口大口地吞着,可是,就是吞不下去,吞不下去。
饺子堵在喉头,我悄悄流下泪来,低着头,努力地咀嚼,努力地,咀嚼这盘饺子,以及,这一盘悲伤。

吃过饺子,我们站在门口。
中午的阳光真是刺目,刺得人双眼发花,仿佛已是流水落花换了人间。

“再去喝杯咖啡可好?”我跟馨香商量,“最后一次。

馨香想了很久,我又重复说:“最后一次,好不好?”

她的眼中,竟然也有一种叫作疼痛的东西,闪烁着,闪烁着。

下午的蓝豆豆咖啡馆,虽然不曾打烊,但还是特别冷清。

咖啡端上来,她的南山,我的炭烧。

咖啡盘中,都配着两颗方糖,以及,一小包牛奶。
我那包牛奶,密封的塑料壳上,写着幸运意思:友爱。

而她面前那包,虽然也是一样的乳白色,所代表的却是:幸福。

这意味着什么呢?

“好苦啊!”我放下杯子吐着舌头苦笑。
加了两颗方糖后的炭烧咖啡,才触上舌尖,就有一缕浓烈纯正的苦。

馨香把自己的方糖用小勺递过来。

“不用。
”我微笑盯着她,“其实,咖啡就是咖啡,加再多的糖,也不能除去它的半丝苦味。

馨香把头转过去,望着墙壁上一朵金黄的向日葵。

那朵向日葵,已经不是疯子梵高遇过的那一朵了。

我忽然跟她说笑话:梵高疯了,有一年,他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送给了他当时最爱的一个妓女。
就只为了,那个妓女说过,她喜欢他的耳朵。

“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轻轻地绝望地笑着。

馨香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继而,又垂下头,拿小钢勺来回搅拌那杯滚热的咖啡。
没有放方糖的咖啡,其实不需要这样搅动。

“不不不,我要你好好的。
”她低声地自语。

“可是,没有你,我的世界没有天光,怎见得会好。
”我叹息。

“家明,我想,我已经不爱你了。

“可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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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太晚了。
你现在,骗我不是那么容易了。
”她微笑。
她的话象一把刀子。

“爱一个人永远不会晚。

“我不会再回头——”馨香抬起头,目光锐利地与我对峙,“一次,两次……你还要伤我多少次你才会甘心?”

“宁可自残,我也不会再伤你……”我勇敢地说。

“如果这样,你放开我,容我找到我的幸福……”馨香坚定地说,“如果可以选择,我会再跟你说一次再见。
不过你知道,有时候,因为不能回头,再见的意思,也许只是为了,永不相见。

我呆了。
何曾这样决绝过呵,馨香。

原来,她真的不会再爱我了。
不会再回头了。

跟我说再见的意思,原因已然是为了永不再见。
这样的道别真是残酷。

我还以为,历经了无数的忧患,终于能够找到属于我的,幸福。
可是,不管怎样努力,幸福总是离我一寸,让我错以为伸手可及,而一旦伸手,它又变得遥不可及。

终于,我被击溃。
靠在沙发上凝望天花板,那里也有一朵一朵细小而灿烂的向日葵。
它们渐次在天花板上盛开,盛开,没有芬芳,也不会再有情怀。

咖啡冷了。
情也冷了。
我们只有起身,互相道别。

冷却的东西,味道会显得更苦,更涩。

“呵,馨香,不要再跟我说再见好吗?”站起身,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哀求她,“不要再说再见好吗?”

这两个字,总是会刺痛我。

馨香站在灯光晦暗的角落,低首犹豫了很久,还是坚决地轻声说:“再见。

高跟鞋敲打着咖啡馆的木楼板,发出懂懂懂的哭声。

那么尖锐沉闷的声音,每一下,每一下,都好象把我的悲伤踩出一个血洞。
捧着心口,我绞痛得弯下腰去,蓦然站不稳,从浅窄的楼梯上,直摔下来。

可是,说过再见的馨香,没有再回头。
再也没有回头。

服务小姐发出的惊呼,只令她稍稍停顿了一瞬,然后,她就好象刚才说再见的时候,做出一个早已做出的决定,绝不悔痛地拉开了木门。
一丝刺眼的光线被她的身影引入,又随着她身影的消失,转瞬消失。
那些光线下飘舞的尘埃,也转瞬消失。

我爬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重新上楼坐好。

我知道我不会去追赶她。
再追赶,也是枉然。
她所要的,不过是离开,不过是离开。
我只有放手。
关于这一场情事,到底只是时空中一个不经意的误会,我怎能不放手。

坐在咖啡馆,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要坐什么时候,才适合离开。

这一场爱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一个人,要坐到什么时候,才适合,离开。


Introduce:27 years since, I am the man with a bland life.
Same, what do not have limit nevertheless is lone.
Do not plan to look for person marriage.
Never.
Cover oneself on another individual body, appear very clumsy.
Love no more than is me the film disc in inn of those two sound resembling, a lot of have a fever friendly, looked, look again, say to oneself actually finally, be no good, must collect rise! Then I do one only business again.
After passing, they fill in to go up in frame, forget.
Next, one goes again below collect.
Collect, became a process.
My absolutely is done do not come.
I like to see much movie.
It is black and white silent film occasionally, it is Jing Song occasionally piece, it is Hong Kong is done particularly occasionally laugh.
But, I am not collected.
Not was necessary for certain.
I like, it is to issue forever wonderful.
For this I decorate phonic resembling inn so that seem science fiction piece medium subterranean experiment field, gate forward driveway, with bulky steely conduit harvest —— was full of threatening horn form to look forward to sealedly, and, doleful.
I am awaiting, the happening of a few accidents.
This day night, go with friends wine corridor is bought drunk.
"Bright! " lying between a few pieces of tables and the music that are as high as 100 decibel almost suddenly, somebody stands up beck.
It is an elementary school classmate that disappears for years.
I am carrying beer.
Smile.
Greeting.
Greet.
Wish.
The agreement meets the next time.
Life no more than such program, if can distinguish Hunan consecution, all success will come when conditions are ripe.
Other people sees your heart very hard deal with.
To feeling, I look very weakly all the time.
Not be false, go up far from however heart.
Without method.
All the time case of this individual character, without method.
Drink drunk, everybody toppled.
The music that bang madly and comes gets together at midnight like that disappear stops, when my fault thinks, change for nothing instantly, reached another world, the other shore of distant world.
Alcohol burns inside the body, so mad wild.
But, the world is abrupt static below.
Begin to fasten in doorway brandish.
Look at them to walk unsteadily to come home severally, I special dejected.
Without drowsiness.
A person along river side highway, handle is inserted in the pocket, silent move takes a walk.
The wind of the Chu Qiu of leakage of French phoenix tree had taken cool idea, blow on the face makes a person a tipsy feeling goes suddenly.
Seek a corner I begin to vomit.
Very long, I just rise, the plan comes home to sleep well shut-eye.
Just carry foot, be tied by the object of posse softness however, have not enough time the ground threw one Jiao heavily.
Borrowing street lamp, I see a snow-white puppy lies on the ground, quiver all over.
Two eyeball give out lapidary and general glow.
The chaotic eye that in that way eye does not know to compare the mankind wants cool and bright how many times, just when get,go up really " Lang Xing " 2 words.
I am slow-witted, hold it in the arms r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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