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雨思

四月的雨飘飘洒洒，落向广袤的原野，淋透松软的麦垄菜畦，滋润着田间万物，携着浓郁的菜荚香与清淡的麦穗儿香，氤氲着一望无际的田野，蚕豆香，葱韭香，藜香，艾香，菖蒲香，蒲公英香，都浸润在江南的微雨中，弥漫在天地之间。我冒着湿润的雨，迎着谷雨时节的春风，在雨际中狂奔，任雨香润湿我的面颊，极力吮吸着百草芳香，追逐着四月的田雨，放飞着自由的梦想。

四月的雨来得不早不迟，正是谷雨时节天雨谷啊！油菜荚沉甸甸的，在细雨中酣睡，在微风中蜕变，分分秒秒地在梦中膨胀着籽实，见证着“春雨贵如油”的实情。麦穗儿锋芒毕露，仿佛欲与春雨斗高下，每一根芒刺击碎每一滴细雨，流淌着粉嫩的清香，灌注成一粒粒麦子，沉醉的颗粒香展示着丰收美景。蚕豆秆亭亭玉立，叶茂花繁，在春雨中拥抱成一簇簇，站立成一排排，尤其是那白里蘸黑的花瓣，远远望去好像是黑眼睛的白蝴蝶歇满枝头，鼓着美美的肥臀，一任风雨奚落。

小葱韭菜呢，都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的繁蘖强者，在这春暖花开的谷雨天，正是繁衍的美好时节，细雨一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郁郁葱葱，不是斩不断理还乱，而是越斩越兴旺，欲与雨丝比数量。闲人散士读了《红楼梦》喜欢上了晴雯的指甲，因为它寄托着与宝二爷的一片痴情，更因为它嫩似葱管，隐喻女孩子的豆蔻年华。可想而知，小葱在曹雪芹的笔下，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葱管细长中空，也象征着空灵，代表着聪明，以致时下微信中医家百出，争先恐后地号召孩子们要多吃葱葱。又因为它生长得快，割得也快，所以，葱，又是快的象征，匆忙，急匆匆，来去匆匆，匆匆而别，正是割了葱头无草，去了心底独匆。至于韭菜，更是兴旺发达之像，草下非一即是韮，丛生啊丛生，分蘖多多。韭九音同，象征着阳刚长久，经久不衰，九霄，九重，九九艳阳，都离不开韭。一壶浊酒喜相逢，韭也孕在其中，烦思多多，多若繁韭。江南的雨沙沙地下着，小葱韭菜们与雨丝作美，青青的，衬托着雨丝的亮丽，微风中舒展着每一根枝叶，迅速地分蘖着，生长着，繁荣昌盛，别开洞天。

门前的道场上打上了水泥地，其间，只留着钵子大的一宕空地，前年端阳节栽上了几颗艾与菖蒲，今年春天，下了几场春雨，透满了整整一宕，挤挤挨挨的，微风中散发着浓烈余香，沁人心脾。医家云，艾与菖蒲有异曲同工之效，可以杀百虫去五毒，活血生肌，强筋健骨，尤其是多年生的菖蒲九节之根，可以抗痨，起死回生。难怪千百年来端午节的时候，家家户户供一钵子艾与菖蒲及龙草花了。我以为这艾、菖蒲、龙草花齐聚一钵，不仅是驱毒辟邪，还有“爱昌隆”之意，是弘扬屈原的爱国精神，让这爱国爱民的思想家喻户晓，岁岁昌隆。这大吉大利的美好佳境，却被人们渐行渐忘了。而今啊Q的朋友假洋鬼子们却追求起“情人” “生蛋”“愚人”节来，跟在洋人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可谓标新立异赶时髦者也。祖宗之成见也未必都是坏东西，只是人们喜欢革新，怕洗澡水脏了澡盆，索性连孩子也一同倒掉了。许多传统的掌故，梦里我们不明白个中道理，醒来之后，才晓得自己原来是蒙鼓蒙鼓的，无知得很呢。如今端午节的时候，我很少见到有几家供着一钵子浓郁芳香的艾菖龙了。只有四月的雨丝绵延不断，丈量着天宇夐阔，收拾着爱的怅惘，磨砺着菖蒲剑叶，洗涤着棱筋瘦骨的龙草花。

就是那个种艾与菖蒲的宕子，原来是种了树的。开始我种了棵茶花，四月的雨将茶花淋得玲珑剔透，花枝招展，清香可餐。不料邻居家的公羊被那红花绿叶迷了眼，趁人不备，学着人的模样，前肢抬起，后腿站立，硬生生趴向茶花，断其头，食其叶，嚼其华。其毒也深，渗透到茶花的体液中，三伏盛夏烈日炎炎，中毒的茶花一蔫再蔫，终于一命呜呼死于无辜。多好的茶花呀，我惋惜了一天又一天。要是没有那只公羊，没有那炎热的夏天，我那可爱的茶花一定会在四月的雨际中含情脉脉，傲苞欲放。

宕子总不能闲着，第二年正月，我又买了棵桂树栽了，历经三五个月，小桂树长得像模像样，白皮翠叶，清香欲滴。可到了黄梅季节，梅雨淫淫，宕子里时有雨水淹留，新栽的桂树受不了雨水的浸泡，进入盛夏自然就枯死了。这才使我想起“桂生高地”的锦言。四月的雨窸窸窣窣地下着，激活了一个个生命，却不能让这小桂树长生久视，坐享永年，实在惋惜啊。  (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再后来我又种了颗红玉兰，鲜活了好一阵子。春季里，叶子还未长出，就已满树花蕾了。开始的花苞很像羊角椒，在春风里渐渐膨胀，四月的雨一淋，树上绽满了精致的“荷花”，只是颜色紫了点，气味也没荷花那样浓郁，淡淡的清香，用心呼吸还是能够感觉到的。过了好几年，这娇嫩的玉兰花也还是在烈日炎炎的夏天被夺去了娇贵的生命，魂归金陵十二钗。

生命啊生命，何其脆弱，一不留神就没了。是因为罪恶吗？不！飞机失事，车辆碰撞，都难以预料。泥沙流致使山坡坍塌，挖乌金造成煤矿塌陷，又有谁能料到。洪水泛滥，森林火灾，也是无法避免。电闪雷劈，地震海啸，更是难以预测。我们处在这瞬息万变的时空中，何去何从，生死未卜，往往是一根稻草压死了一只骆驼，一颗大活络丸噎死了一个科学家，一支羽毛绊倒了太极宗师。

有人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这话说得不无道理。焦裕禄为民奔波，积劳成疾，尽瘁而死。王杰为保护阶级兄弟用自己的身躯扑向炸弹，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四川凉山的救火英雄们为扑灭森林大火光荣牺牲，夏明翰英勇就义，毛家一门英烈为党为国捐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闪就没了，化着红杜鹃在四月的雨际中绽放。鲁迅先生笔下的赵四爷，干了那么多坏事却还寿终正寝，脆弱的子娟短命，善良的祥林嫂命短。大汉奸胡兰成逃往国外却寿比南山，成为不少人追捧的文山大纛，成千上万的贪官污吏们卷着中国的资产，步其后尘，逃往外国，过着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逍遥法外，乐享永年，曹国舅贪财爱宝，生活腐朽，竟然成了神仙。由此种种，说明阎罗爷与天帝一个鼻孔出气，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徇私舞弊之徒。只有四月的雨携着菜香、麦香、豆香、百草香默默地洒向人间，沐浴万物，无私无偏。

走在阡陌小径，静听沙沙细雨，如诉如泣，似潸然的泪水沾湿我的衣襟，沁透形骸，如清香的酥油流进我的心田，滋润性灵。

我爱人间四月天，因为四月光明灿烂，百花盛开，万物峥嵘，生长着无限的希望，释放着无尽的正能量。我更爱人间四月的绵绵细雨，她静静地浇灌着沃野，根根雨丝牵系着每一颗鲜活的生命，那绿叶上跳动着的千万颗雨滴，羞涩地颤动着新生命的希冀，舒展着永恒的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