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里的流年

撷一片雪花的清香，乘风凌冽的守望，在浅寒的时光里，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仅仅几个时辰的光景，就将告别这一程年的曛黄。不复的是曾经，留恋的是梦想。

灯下庭踱，雪影怜步，竟念起云卿的《览镜》诗来：

霏霏日摇蕙，骚骚风洒莲。

时芳固相夺，俗态岂恒坚。

恍忽夜川里，蹉跎朝镜前。  ( ： )

红颜与壮志，太息此流年。

遥想初唐这位沈佺期是与宋之问齐名的才子，年轻出道、性耿才高、被宠放肆，遭人妒诬，流放到了驩州（（今越南安城县一带））。莅临冬春之交，感叹流年命运多舛。

每个人都有韶华飞香的岁月。但流光容易把人抛，存储了记忆，风飘飘，雨萧萧。冀期于未来，花艳艳，月圆圆。做过令、史，老来归隐的戴叔伦一首《除夜宿石头驿》，就扯出如此一缕游丝。

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时光总是无情的。红尘茫茫，人生焰焰，生活的长河无情流淌，留下的只是跫声斑斓。夜半听花语，梦酣故人来。咀嚼杜牧《书事》竟让人反侧萦怀。

自笑走红尘，流年旧复新。

东风半夜雨，南国万家春。

失计抛鱼艇，何门化涸鳞。

是谁添岁月，老却暗投人。

总在想，士人也好，骚客也罢，唐诗记载了他们的生活片段，留存了其时社会人生的观感。那么，不同的人就物化出一个不同的流年来。

唐太宗李世民写过一阙《守岁》：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御诗的字里行间雍容华贵，丝毫看不出唏嘘流年的情怀。是的，大唐天子，“溥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需要唏嘘什么呢！

诗仙李白对什么都是浪漫，《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或是他对流年最贴切的看法。

杜甫一生贫寒，却心怀天下苍生。我从《阁楼》中隐约捕捉到他对流年的寄思：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豁达的莫过白居易了，他在“知天命”、“花甲”、“古稀”三个年龄段作了三首流年诗，抒发了别样的情怀。

《除夜寄微之》叹事业维艰：

鬓毛不觉白毵毵，一事无成百不堪。

共惜盛时辞阙下，同嗟除夜在江南。

家山泉石寻常忆，世路风波子细谙。

老校于君合先退，明年半百又加三。

《除夜》惜春催人老：

病眼少眠非守岁，老心多感又临春。

火销灯尽天明后，便是平头六十人。

《三年除夜》则乐无悲凉

晰晰燎火光，氲氲腊酒香。

嗤嗤童稚戏，迢迢岁夜长。

堂上书帐前，长幼合成行。

以我年最长，次第来称觞。

七十期渐近，万缘心已忘。

不唯少欢乐，兼亦无悲伤。

素屏应居士，青衣侍孟光。

夫妻老相对，各坐一绳床。

人生就是一段车程，有上车就有终点。流年只是里程表，那除岁的钟声只是提醒你到站的距离。

想来倒是欣赏唐朝才女杜秋娘的《金缕衣》，毕竟他对流年的看法是唐代女子中少有的另识：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几番琢磨，怎么想与辛弃疾“少年不识愁滋味”，岳武穆“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曾经流年的我，“年少追梦，几许闲愁，几许闲愁，几许踌躇。
一指流沙，时光转眼瘦”。

又是流年。不管你情愿不情愿，无论你高兴不高兴，年一定是更新的。也许你风华正茂，也许你事业中天，也许你惆怅失意，也许你解甲归田，“屈指西风几点来，只恐流年暗中换（孟昶·《避暑摩诃池上作》）。”你可能不知不觉就上了新年的列车，你可能昼思夜想“新桃换旧符”，但一定要以开放的理念迎接新的生活，流年里的唐诗告诫我们：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