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神鼻子捉盗

刘建明是朝阳化妆品公司的一名高级科研员。多年的摸爬滚打，使他练就了一副嗅觉高度灵敏的神鼻子。就拿香水而言，无论是什么品牌的香水，只要往他鼻子前一过，他就能说出香水的味道、品牌、甚至出厂的年限来。从此人们都叫他“神鼻子”。
　　
　　转眼的工夫，神鼻子到了退休的年龄。上惯了班的人，乍一退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自在。他业余爱好书画，反正在家呆着也无事可干，便索性到市书画协会找老同学赊来些字画，在公园门口摆弄起来。
　　
　　公园里游人很多，尤其是傍晚，年轻的姑娘小伙成双成对进进出出，就像打开蜂箱门。大多数人对他的书画摊不屑一顾。不过，也有一些爱好书画艺术的姑娘、小伙子过来瞧几眼、同他聊上几句。虽然他们不买，但他心里也高兴。因为他从那些人的眼里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如果没人光顾，他就靠辨别进出的人身上的香水味来打发时光。
　　
　　时间一长，他竟然又悟出一些规律来，那就是他通过香水，还能判断出人的性格、爱好、情趣及身份来。那些使用国产香水的，大都是些学生、普通工人、职员家庭出身的子女。而使用进口香水的，则是一些收入颇丰的中、高级职员、上层人物及其子女和同他们相关的人。神鼻子像当年在公司检验产品一样地打量着一对对从他面前走过的人。就在这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神鼻子不由吃了一惊，因为这是一种很少有的香味。他抬头一看，人群中过来个姑娘，约二十来岁年纪，秀发披肩、体态修长，从外表看她并不注重打扮，而香味正是从她身上溢出的，显然与她的身份很不相称。当然，这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他所要关心的是这香水的出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味？是丁香香味，却没有这么浓烈，是百合香味，却没有这么醉人……突然，神鼻子想起在一次广交会上，他曾在一个泰国商人那里见过这种香水，牌子叫“弗得思”，绝大多数泰国姑娘、甚至所有的人妖都使用这种香水，据说它对异性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所以这种香水在泰国很畅销。
　　
　　正当神鼻子在这种神奇的香味中陶醉的时候，姑娘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先生，请问这幅画是真迹还是赝品？”神鼻子定眼一看，姑娘指的是一幅《钟馗图》。这幅画早已陈旧，发黄的纸上留下漫长岁月碾过的痕迹。他将画展开，用一种特别的腔调对姑娘说：“看来你也是蛮有眼力的，我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全都告诉你吧，这幅画可算得半个赝品！”
　　
　　姑娘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不解地问：“此话怎讲？”神鼻子有板有眼地道开了：“这是唐代著名画家吴道子画的一幅《钟馗图》。传说当年唐明皇病卧龙床，忽然梦见一个小鬼在盗窃皇宫的玉盏。他斥责之余，又见一个大鬼蹿了出来，捉住小鬼，将它生吞活剥吃下肚去。唐明皇忙问他是何鬼？大鬼答道：‘我乃捉鬼的钟馗，专捉危害人间之鬼……’唐明皇突然醒来，病也一下好了。于是他立即召来当时的大画家吴道子，命他按梦中见到的钟馗的形象画了下来。吴道子画好后，将画奉了上去。唐明皇不由点头称赞吴道子画得好，果然同梦中见到的钟馗的形象一模一样！从此，钟馗的形象便流传于世。说此画为赝品，是因为它不是吴道子的真迹，乃是清朝名士刘子卿仿照吴道子的画描摹的。要说它还算得上半个真迹，因为是刘子卿也是一位名家，此画出自刘老夫子之手，如今也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因此说它算得是半个赝品！”
　　
　　姑娘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先生也是搞艺术的？”
　　
　　神鼻子故意谦虚地道：“皮毛而已、皮毛而已……”
　　
　　姑娘又问那幅《钟馗图》的价钱，神鼻子告诉她说标价是2400元。看她的样子也像是搞艺术的，卖给她1800元也成。姑娘在包里数了一下，抱歉地说：“呀，我的钱不够，明天再来，您千万给我留着！”神鼻子见她这样说，忙将那幅画卷好放在一旁，然后目送着那姑娘离开了他的书画摊。
　　
　　可是几天过去，那姑娘却一直没来。时间一长，神鼻子也就将这件事渐渐地淡忘了。
　　
　　一天晚上，神鼻子刚刚收摊，突然被一块黑布蒙住了头。他正要反抗，双手却被人擒住，塞进旁边的一辆车里。车子转弯抹角地不知走了多远的路，终于停了下来。他被押下车的时候，双眼仍被蒙着，什么也看不见。当他深一脚、浅一脚被推着朝前走的时候，凭着灵敏的嗅觉，他闻到了一阵桂花的香味。这样又左拐右拐地走了100来步，大约来到一处室内。就在这时，他的心突然一紧，原来他又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水味，同那天找他买画的那个姑娘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这时，蒙在他头上的黑布被揭去。透过白森森的灯光，他终于看清面前站着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两个年纪小些的大约就是劫持他的人。为首的那个约四十来岁年纪，满脸横肉，双眼闪着咄咄逼人的幽光。那人努了努嘴，旁边的一个汉子随手将案上的一卷画抖开。神鼻子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正是那幅吴道子的《钟馗图》。自己的那幅画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正感到纳闷时，只见那凶汉将桌子一敲，傲慢地道：“这幅画到底是真迹还是赝品，只要你照实讲，会有你的好处的。如果不好好合作，到时有你好看的，就怨不得谁了！”
　　
　　神鼻子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的头上不觉冷汗直冒。过了半天他的心才定下来，朝那画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只见这画保存得相当完好，虽然看上去同自己摊子上的那幅画一模一样，其实不是自己的那幅画，而是一幅吴道子的真迹！听老同学讲，最近市博物馆被盗，丢失了一些文物。其中吴道子的那幅《钟馗图》就价值连城……难道就是这伙人作的案？他正疑惑之际，只见那凶汉又将桌子敲了敲，喝道：“快看，到底是真是假？”
　　
　　这时，神鼻子也冷静下来了。心想，决不能让这伙盗贼阴谋得逞，表面却装作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说道：“你们上当了，这是一幅赝品！”凶汉仿佛当头挨了一捧，却硬着头皮问道：“何以见得？”神鼻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先别说这画，单是这纸张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你知道画这画的吴道子是哪朝的人吗？”凶汉摇了摇脑袋，神鼻子又问旁边的两个小伙子，他们的头也摇得像拨浪鼓。见三个坏蛋这副样子，神鼻子就放心了，信口开河道：“吴道子是唐朝人，那时候发明纸的历史才不过几百年，唐人根本造不出这样好的宣纸来，这是其一。另外，这画的发须带呈卷曲形，而真迹是粗硬竖立形。再看钟馗的神态，面朝前面、手却指着旁边。还有脚上的朝靴，一只大、一只小……随便一看，就破绽百出……”
　　
　　这时，凶汉突然掏出匕首对准了他的喉咙，声色俱厉地道：“你骗人！”见到那明晃晃的尖刀，神鼻子吓得差点昏了过去。不过他心里明白，要骗就得将他们一骗到底。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道：“这位师傅，我没骗你，把刀放下，怪吓人的……”凶汉用刀一样的目光瞪着他，紧问一句道：“你能确定？”神鼻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坚定地说：“可以确定！”
　　
　　凶汉变得焦躁起来，来回地踱步。这时，旁边一个小子走了过去，边向凶汉耳语、边做了个细微的手势。凶汉狠狠地瞪了神鼻子一眼，吩咐道：“先把他押下去！”看得出来，他们早有预谋。要是自己说那画是真迹，他们很可能会杀人灭口，幸亏自己说那是赝品……想起刚才那小子的手势，他感到好不后怕。
　　
　　他们正要将神鼻子关进地下室，神鼻子突然急中生智对凶汉说道：“你们如果这样对我，就别怪我不合作了！”一个小子道：“你敢！”神鼻子道：“我已是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也不让你们为难……”凶汉大约被他的话说动，忙命两个小子将神鼻子带回来，接着从一个包里掏出两扎钞票扔到神鼻子面前，满脸堆笑地说：“请别见怪，刚才不过是闹着玩的。只要你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事成之后，亏待不了你！”
　　
　　神鼻子说了声：“这还差不多！”便把钞票装进内衣兜里。凶汉努了努嘴，两个小子又像刚才进来时一样用黑布蒙住他的头，将他带了出去，用车载着他拐弯抹角地转了好几道圈子，将他扔到一条偏僻的胡同内。
　　
　　神鼻子一出胡同，就赶紧到公安局报了案。这段时间，公安局正为市博物馆的文物被盗一案找不到线索而犯愁。得知他从绑匪那里逃出来，便根据他提供的线索立即行动，在桂园小区一个十分隐蔽的小楼内，终于将三名歹徒抓获。歹徒们做梦也没想到，正是这里的桂花香味泄的密。经过审讯，他们果然是盗窃市博物馆的歹徒，被盗窃的赃物也一一缴获归案，只有一人在逃。
　　
　　第二天早晨，神鼻子继续到公园门口去卖字画。刚刚将字画摆开，忽然一阵香风迎面而来。他抬头一看，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那天找他买画说钱不够的那个姑娘又找到这里来。想起昨晚在绑匪的巢穴内也闻到这种气味，他不由打了个寒战。姑娘先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蹲下去打量起那幅《钟馗图》来。神鼻子道：“我留了这些天，你都没来。再不来我可要卖给别人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姑娘边说边付了钱，就要离开这里。这时，两个公安忙迎了上去，道：“姑娘，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件案子同你有关，请随我们一起到公安局去一趟好吗？”
　　
　　经过调查，原来买画的姑娘叫周玉芬，是市美院的一名学生。那幅画是替她的一个表姐买的。当公安人员按她提供的地点，找到她表姐住的宾馆时，不想早已人去楼空，公安局立即控制了全市的所有车站、码头和机场。
　　
　　就在这天傍晚，神鼻子收摊后准备回家，忽然一股奇特的香风飘了过来。神鼻子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在他前面匆匆地走着。等他赶到跟前时，那女子却一头钻进一辆出租车里。他看清了那辆出租车的牌号，便又拦了辆出租车跟踪而去，同时借用司机的移动电话向公安局再次报警。
　　
　　那女子很快被抓获，果然是在逃的嫌犯。她与周玉芬是表姐妹，为了利用周玉芬，她送了一瓶“弗得思”香水给周玉芬。但她做梦也没想到，暴露了她的行踪的竟就是这瓶气味独特的泰国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