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送冬

周末的时候，我带着儿子回老家，老家在江西农村，没有高铁火车，乡村公交吭哧吭哧的行驶在泥土路上，儿子晕车额头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我抱着他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不太舒服的躲开了，他抬头问我：“还有多久能到？”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一个小时，你怎么突然吵着要回来了？怎么，想奶奶了？”他紧抿着嘴，一句话也没有说。

儿子是我几年前在老家生的，本来没到预产期，儿子却偏偏在我要离开家的最后一天降生了，我体力不好，用不上劲，生出来时孩子缺氧太久，整个人都是青紫的，稳婆都说不行了，结果孩子吐出一口羊水，哇哇大哭了起来。

车到站了，我要抱着他下了车，他挣脱了我自己下了车，公公婆婆都在村口等着，他蹦蹦跳跳跑了过去。

婆婆递给他一块玉米糖，抬头看到我时有些生气，她跟着我走在后面小声嘀咕：“怎么这个时候把人杰带回来了？”

我听了怔愣了一下：“这几天怎么了吗？”

婆婆浑浊的眼睛向四周转了转，小声说道：“进仓吃米，明个儿是冬至，家家户户都会摆点米饭来祭奠无家可归的亡魂，这叫送冬，你这时候把人杰带回去，恐冲着啥东西。”

我笑了笑：“妈，这都21世纪了，你咋还这么迷信啊。”

婆婆瞪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公公婆婆拿着两碗米就要出去，人杰看到了非吵着要去，公公婆婆平时最疼他，偏偏今天怎么说都没用。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我看着也心疼，我将他拉到角落里问他：“你是想跟着去？”

他点点头，我小声说道：“那一会爷爷奶奶出门我偷偷领你出去，你不要出声好不好。”他点点头笑了。

公公婆婆出去了，我将围巾帽子都给他带好，拉着他出了门，我问他：“你大晚上出来要干嘛？”

他拉着我没有说话，我们就一路往西走去，走了半天一阵阴风吹过，我浑身打了个寒颤，这才看清来的地方，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枯树，旁边伫立着大大小小的山包，四周连个人家都没有，我拉着人杰站下，有些害怕的说道：“不走了，咱们该回家了。”

他听了眼巴巴的往前看了眼，然后招了招手，我问他：“你在干嘛？”

他甩开我的手将袖子里的饼干拿出来摆在地上，小声说着：“你过来，过来点吃，别总吃白饭了，不好吃，你尝尝这个。”

我浑身血液凝结，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我苦笑了声问他：“人杰，你在干嘛？”

他猛地抬头，双眼无神，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我在给我妈妈喂饭啊。”

我倒退了一步：“人杰，妈妈在这里啊。”

他摇摇头：“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我的妈妈。她死了我才当了你的儿子。”

我瘫坐在地，突然回想起生产那天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听到稳婆跟我婆婆讲：“ 作孽呦，男人喝多了把母子俩都砍死了，就那么扔在了东山上，今早才被发现。”

我看着人杰，他嘿嘿笑着，月光下的半张脸残破不堪，还留着浓浓血水。